第222章 高楼

    安时和白露得知林一树死了，一阵唏嘘。
    “死了也好，活着倒是受罪了。”
    白露皱眉：“你太冷血了。”
    安时道：“这不是冷血。如果是我，这样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呢。”
    白露不和他争论，叹息道：“他是个好孩子，这辈子太苦了点儿了。”
    安时道：“你有空为他惋惜，不如担心担心你女儿吧。”夫妻俩又开始为女儿担忧，虽然有女婿在，可他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，现在吴市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。他们商量着得去看看。
    白露突然想到什么，“林一树的死这么突然，不会有谁的手笔吧？”
    安时也跟着怀疑：“不会吧？他身体本来就不好。话说回来，最近得肺炎的人的确很多，我总感觉不安。”
    “别想那么多，”白露将话题转回来：“我是说京市那边，有没有可能赵家……”白露猜测赵家为了掩盖丑闻故意让林一树感染肺炎而死。
    安时不大相信，如果有人故意，为什么要选在林一树快出院的时候才动手？如果是赵家，更不大可能，赵家独子病情反复，林一树死了，谁给他捐骨髓？
    夫妻俩各执一词，但都认同林一树死亡最大的受益者是赵家。
    玉山案估计又要拖一阵子了。安时对此有点心虚。之前因为安燃的固执他特意向老朋友表示此案能拖就拖，不过老友并不接受，说这有悖律师职业道德。
    他忽然有了感慨，七八年前自己试图阻止女儿和林一树，三年前撮合女儿结婚，试图阻止他们，现在女儿结婚了，仍然试图阻止他们……
    相同的问题，相似的困境，按现在流行的话来说，“拆散他们仿佛是自己的人生课题”。
    他连忙把这个感概分享给白露，白露骂他无聊，“你这是‘喧宾夺主’，这是她的人生课题，不是你的。”
    同一天，京市。虽然是冬季，赵家欧式大别墅的庄园仍旧绿意盎然。
    赵父赵群立冷脸立在卧室一侧：“你终于承认了。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丰富的过去，呵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。”
    云芝怒骂：“哼，我蛇蝎心肠？你外面的女人把绍绍弄得痴痴傻傻，我蛇蝎心肠？你简直猪狗不如！绍绍能有今天，全拜你所赐。”
    他们是联姻，婚姻生活像大多数联姻夫妻一样，表面恩爱，内里糜烂。也正如大多数有点责任心的联姻夫妻，不管外面如何，孩子是底线。
    当初赵群立把外面的情人带回家乱搞，正好被赵克绍撞见。
    那女人耀武扬威，赵克绍大受打击，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，脑部受损，从此记忆力混乱。
    儿子如今这样，多病更多灾，是她最恨的事。
    后来赵群立虽然处理了那女人，并保证赵氏的继承人只会是他们的儿子，她仍旧难解心头恨。
    赵群立顿时心虚了，不耐烦起来：“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！别东拉西扯，我问你，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？你的‘大儿子’死了，老情人可还在。”
    云芝更气，抄起手边的花瓶砸去：“什么大儿子，老情人！嘴巴放干净点儿！”
    赵群立躲开，衣角沾湿一片，“好好好，我向你道歉，行吧？”
    “你愿意做王八那是你的事儿，别扯上我，也别扯上我儿子！”
    “行行行，”赵群立点上一根烟，“你既然有了主意，那就看着办吧，只是一件，不许绍绍掺和进去，更不许闹出丑闻。”
    云芝发出一声冷笑，满脸都是讽刺：“你现在倒记得要做慈父了。”
    “芝芝，”赵群立突然捧起她的脸，烟雾缭绕中，那张保养得当的脸隐隐现出年轻时的光华。
    这样严苛强势的人竟然也有年轻活泼的时候。
    “和你一起生活太累，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‘适可而止’，得饶人处且饶人吧。”
    林一树死后，出于安全原因，安燃想再抱一抱他也不能，长久积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。
    “本来都要出院了，为什么还会死？都是你们，都怪你们！我明明说过这一层除了他谁也不许住，为什么还要安排其他人？”
    主任医生忙道：“安小姐——林太太，请您冷静，这事是我们考虑不周。但病人的病情恶化也有许多其他因素，比如他本身身体素质偏弱，容易——”
    “我只知道他前几天还好好的！要不是你们擅自做主，他一定不会死。”
    李医生道：“林太太，您讲讲道理。这几天病房紧张，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，总不能放着空荡荡的六楼，让病人住过道吧？而且在那之前，我们也征求过林一树的意见，他同意的。”
    安燃冷冷看他：“你明知道他一定会同意。我是家属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？可笑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，难道你别有所图？”
    所有人面面相觑。林澈忙让医生群散了。安燃脸色更冷：“你倒宽宏大量，替他们说话！还是说你也是同伙？！我知道了，肯定是对不对？你讨厌他，你嫉妒他，所以把他害死了！”
    林澈下意识先否认：“我没有。”他知道气头上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出，可被她这样针锋相对，尤其被那一副了然的目光尖锐看着，像有座大山堵在胸口，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。艰难吞咽一下，才道：“燃燃，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——”
    “你怎么理解？你爱的人也死了吗？”
    林澈的眼神迅速灰暗了。他难过地看向眼前这个自己爱的人，眼底尽是错愕和失望。
    不该这么说的。
    两人都沉默下来。沉默让所有的情绪冷却。撕心裂肺的痛像夜色慢慢浸透整片月色。
    “我只是不想你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。这里没有同伙，没有人想他……我更不想。燃燃，”林澈眼眶朦胧。“你难受，我也难受——”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    安燃猛地转身，游魂般地朝上走。
    她记得这栋楼是很高的。
    她越走越快，眼中什么东西都消失了，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，看不见也不听见。
    所幸顶楼的门没有落锁。攀上顶楼，跨过低矮的墙，没有丝毫犹豫，纵身一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