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1章：不称职

    没什么人的大街上，那妇人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许久，方才抬手擦了眼角的泪，而后转身，回了铺子。
    而云芷，却在走了一段路之后，忽地放慢了脚步。
    裴煜察觉出不对，偏过头来看她。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    云芷抬起头来，艰难地扯了扯嘴角，冲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。
    “我好像……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。”
    裴煜神情有些慌乱，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几分。
    “怎么这般说？”
    云芷鼻尖泛酸，眼眶湿润。
    “从前作为子女时，我就觉得，我挺差劲的。我陪伴爹娘的时候不多，甚至，爹娘去世时，我都不在身边。”
    “而今……”她眼睛通红，嗓音哽咽。
    “我作为母亲，仍旧差劲。裴煜，我好像都忘记我有孩子这件事了，我甚至……我甚至……都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……”
    “甚至，我都想不起来，他们如今是多大年纪，裴煜，有关孩子，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，什么都不知道，我……我从未找看过他们……哪怕一日。”
    “我也从未陪伴过他们，更是从未给他们准备过除夕夜的压岁钱，和拜年时要穿的新衣裳。”
    “甚至，我都未曾给他们扎过头发，买过吃食，裴煜，我好差劲，我真得……我真得好差劲啊。我好对不起他们，明明……明明他们是这世上，与我血脉最紧密相连的人。”
    云芷越说，整个人颤抖的越厉害，豆大的眼泪亦不受控制地落下来。
    说到最后，她甚至崩溃地捂住脸，在没什么人的街角，蹲下身，小声地、崩溃地、歇斯底里的，哭了起来。
    裴煜眼看着她绝望又无助地蹲下身去，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无数密密麻麻的银针扎着一般，疼的几乎喘不过气。
    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，鼻尖和眼眶，同样酸涩不已。
    但，他还是在视线模糊时，努力忍住了眼泪，而后，蹲下身来，轻轻摸了摸云芷的头。
    “话不是这么讲的，阿芷。”
    云芷没有答话，只低声啜泣着。
    裴煜心下不是滋味儿，继续道：“你没有不称职，你很好；你也不是不管他们，你只是盼着他们好，盼着他们平安健康。”
    “阿芷，你没有任何错，这些年，你只是太忙了，你只是想让太多人活下来了而已。”
    “阿芷，别责怪自己，如果你难受，你可以怪我，毕竟，是我没能处理好平城的事，是我没能及时打赢这场战役，也是我，没做好防范，让乘风将瘟疫带了回来。”
    “阿芷，这都是我的错，你怪我就好。”
    云芷没有答话，只哭泣着摇头。
    毕竟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，这些年，裴煜的如何顶着压力，守住了平城。
    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，那个从前皮肤娇嫩，身上半点儿伤也没有的少年，是如何变成满身伤痕累累的男人的。
    他的苦，他纵使不说；她也心知肚明。
    她没办法怪他，所以，她只能怪自己。
    毕竟，如果她能一开始找到治理瘟疫的法子的话，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
    许是明白了云芷心中所想，裴煜心口一片苦涩。
    半晌，他伸手将云芷从地上拉起来，抱进了自己怀里。
    “阿芷，如果你坚定的认为我没有错的话，那你更是毫无错处，毕竟，我们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，我们那么努力，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，更多的孩子顺利降生于世间，而后，再顺利长大。”
    “毕竟，相比于我们的陪伴，孩子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美好的成长环境，而不是日日处于颠沛流离地战火之中，那样，即便是我们日日守在他们身边，他们也不会开心的，你说，是不是？”
    这个道理，云芷懂得，可，这世上很多事，很多时候，不是懂的道理就行的。
    而很多时候，正是因为懂得了很多道理，所以，才倍觉痛苦。
    因着云芷没答话，裴煜也没有再往下说。
    没什么人的街道上，他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，轻轻地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，以安抚她。
    这样的情况许是过了很久，久到云芷疲惫到开始犯困没力气时，裴煜方才帮她擦干了眼泪，又亲了亲她，而后，才冲她笑了笑，又将她背起来，一步一步，往胡奶奶家走去。
    那模样，一如他幼时被病痛折磨，孱弱痛苦时，云芷背着他于山中行走时的模样。
    只是，如今时过境迁，很多事，颠倒过来了而已。
    -
    抵达胡奶奶家时，门是半开着的。
    裴煜没敲门，只背着云芷进了院子，然而，一进院子便瞧见坐在厨房前廊檐下扒蒜的桑疆，以及不远处，正站在梯子上面调整灯笼位置的宋天冬，和负责扶着梯子的芮风。
    裴煜轻轻拍了拍云芷的大腿，低声提醒道：“咱们到了。”
    云芷这才睁开眼睛，瞧见几个正忙碌的熟人，那一颗潮湿难过的心，方才缓和了一些。
    “小姐！”
    听雨端着一筐子青菜从后院绕出来，瞧见云芷后，眼神猛然一亮，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。
    “小姐，你怎么才来啊，你……小姐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    听雨话说一半儿，瞧见云芷眼眶红肿，鼻尖和脸颊也是红的，身子咻地一僵。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    云芷嗓子还沙哑着，开口时，像是哭过，又像是感冒，又或者刚睡醒的模样。
    “我太困了，来的路上睡着了。做了个噩梦，不信，你问世子。”
    云芷说着，暗暗用手戳了戳裴煜的脖颈，裴煜回忆，忙附和道：“是这样。”
    听雨眼神狐疑地扫过两人，又盯着云芷看了一瞬，不只想到什么，脸上竟又重新有了笑容。
    “我就说嘛，怎的这般晚？定是小姐近来贪睡闹得，而且，方才胡奶奶也这么说，而且，胡奶奶还专门收拾了屋子出来，又点了火炉放进去，说是小姐若犯困，可以去躺躺。”
    说着，便给两人引路。
    闻言，裴煜与云芷对视一眼后，便跟着听雨往厢房去了。
    “世子，小姐，就是这儿了。”
    “吱呀”一声，房门被听雨推开，裴煜背着云芷往里走，而云芷也下意识地往房间内瞧。
    这一瞧不打紧，她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睡觉的那人，心下一怔，蓦地睁大了眼睛！